李存惠重新回到太原的時候,已經(jīng)接近七月,局勢比起他出使李茂貞時,又大有變化。
先是蜀國西路軍招討使唐道襲于武功一線兵敗被俘,梁朝天策上將蕭硯興兵西進,號稱十萬大軍伐蜀。進而又有傳聞說蕭硯已出儻駱道入漢中,俘虜了蜀國皇帝王建。
太原距離漢中實在太遠,黃河南北又全是梁朝轄境,消息具有滯后性,一時不能印證這些情報的真假,不過顯而易見的是,岐國鳳翔的局勢已然發(fā)生巨變。
起先占據(jù)絕對主動權的蜀軍瞬間落入劣勢,進有鳳翔不得,退則并有岐梁虎視眈眈,且如果皇帝真的被俘虜,恐怕于蜀國十數(shù)萬大軍而言都是一個重大打擊,在退路有失的情況下,前方戰(zhàn)意全無,近十萬大軍在鳳翔城下便仿佛成了孤軍。
近十萬人馬成為孤軍,說來好像頗為奇葩,可事實就是如此,鳳翔和漢中之間,可隔了一條宛如天塹的秦嶺,后方輜重運轉(zhuǎn)不上去,戰(zhàn)則取不下鳳翔,退又不能退,與孤軍何異?
“蕭硯偏師破南鄭,四百里擒王建,整個人瘋狂到了極致,他的另一支歸德軍竟然在奔襲數(shù)百里后亦能大戰(zhàn),實在駭人,據(jù)說蕭硯的名字已能在川蜀止小兒夜啼……”
李存惠拜見晉王的時候,李存忍正在給李克用講述信上的情報,她的神色很緊張,透露出一股荒誕而不可置信的樣子。
不過李存惠并不能看見十三妹的表情,他只能震驚這道消息太過離奇與恐怖,明明他在動身賀蘭山前蕭硯才剛剛在關中平滅楊師厚,蜀軍甚而有望打下鳳翔,而不過出去溜達了十來日,回來局勢就顛倒了?
不可置信、如何敢信?
事實上,別說川蜀的孩童了,就是李存忍這種冷血的情報頭子也覺得可怕!據(jù)巴戈所言,蕭硯六月上旬還在洛陽玩樂,不到一月間,就攏共奔襲了一千二百里,中途平了長安收服了關中兵馬,又生擒了蜀帝王建,將十萬蜀軍主力困在漢中北!
方才李存忍在給李克用匯報情報時,見到義父也隱約表現(xiàn)出了驚愕且恐慌的神情。且說義父雖然多年因腿疾不得下地,但對晉國上下的威懾力卻半點不減,李存忍從來都對他又敬又怕。
義父當年可是號稱大唐擎天之柱,曾親率鴉兒軍一口氣殺得黃巢軍伏尸三十里,便是當年朱溫攜數(shù)十萬大軍親征潞州都未曾讓他變過臉色。
不過想想也著實可以理解。
蜀帝王建,已然是與義父、朱溫他們這些在黃巢禍亂時起家的同時代人物,縱使再不堪,這些年亦是可以攪動天下風云的存在。當年朱溫稱帝,因為王建反對,朱溫甚至還給王建寫過信件,并在書面上稱后者為兄,作為南面諸侯的領頭羊,蜀國的影響力不可謂不強。
后來岐蜀交惡,雙方也都是在秦嶺邊界線上拉扯,誰也沒占得太大的便宜,此番蕭硯號稱十萬伐蜀,天下人也沒人認為蕭硯能取得多大成績。
至于義父口中隨時說的,只要手握河東,縱使蕭硯并取岐蜀也不足為懼,因為彼時岐國女帝已然隱隱心向蕭硯,晉國早就有了心理準備,只要蜀國還懸在岐國后背,形勢也能接受。如今蕭硯真的打下了漢中并俘虜王建,義父豈能真的心安?
李存忍默默的想了一會,忽然才察覺,坐在輪椅上的李克用突然轉(zhuǎn)過頭,看了自己一眼。
李存忍唯恐自己的心思暴露出去,便稍顯尷尬道:“若說止小兒夜啼,可能實屬夸張了……”
“真擒了王建,莫說止小兒啼,只怕整個天下都要談蕭硯色變。”李克用是經(jīng)歷過大風浪的,沉默了一下就接受了這個事實,只是道:“讓人繼續(xù)去確認情報,我要知道蜀國還能堅持多久。”
李存忍旋即領命而去,李存惠這才近前叉手行禮:“義父,兒臣幸不辱命……”
接下來李存惠倒還想多說一會,李克用這時候的心情卻不是很好,不過簡單詢問了一二便讓前者退下,自己則獨自推著輪椅繞著回廊轉(zhuǎn)了一圈,而在左右無人之際,那雙在輪椅上癱瘓多年的腿,似乎隱隱有要站起的跡象。